春暖花開,窗明几淨的二年三班教室內,綽號「唐僧」、上課幾乎是在唸經的老師,頌讀聲嗡嗡,襯著和暖又潮濕的天氣燻人欲──
──什麼!?
有人跳樓!?
意識渾沌迷糊、上下眼皮早已忍不住開始打架的阿新,在他半張的眼角瞄到窗邊直直往下墜的身影時,嚇得瞬間清醒!
要不是從小被各式各樣奇怪的東西嚇習慣,已經練成了處變不驚的個性,他差點就叫出聲來了。
可是他隨即就發現事情不對勁。
阿新深吸了口氣,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下教室內的其他人。
除了他之外,課堂上的其他同學完全對剛剛窗外墮樓的身影視而不見,而且,他也遲遲聽不見重物墮地的聲響。
除了──
阿新立即看向不遠處的室友兼同窗──林鳴。
「果然──」
阿鳴雖然表面看起來沒什麼,可是仔細觀察的話,還是能看得出他渾身僵硬,顯然也被剛剛的情景嚇得不輕。
相較之下,其他的同學不但沒有絲毫異樣,阿新甚至發現了有不少人正腦袋放空,摸魚打混。
「是說……剛剛的情景好像有些似曾相識啊……」
冷靜下來的阿新,突然想起曾經有個傢伙,也從窗外直直地往下掉過,好像就是阿鳴身邊的那個叫「孰湖」的妖怪。
想到最近孰湖總是不厭其煩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,極力想要試探阿新是不是能夠看到妖怪……
……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!
歸納出前因後果的阿新,只能感嘆一聲,十分後悔自己當初主動向孰湖搭話。
那時,他怎麼就那麼看不開!?
竟然主動去招惹那些妖怪!?
尤其這個名叫孰湖的!
那傢伙根本就是像狗皮膏藥一樣,一旦被貼上來就再也甩不開了。
下課的鐘聲響起,阿新長吁了一口氣整個人脫力地趴在課桌上。
而不久前才從窗外表演高空墮落的孰湖,正飄飄然地穿過窗戶,走向他那倒楣的室友兼同窗。
孰湖的身後,還默默跟著個正咬著麵包的妖怪──酸與。
這二隻妖怪,還真是形影不離啊……
「嘿嘿!剛剛有沒有嚇一跳?」
趁著下課的空檔,孰湖嘻皮笑臉地向稍早才備受驚嚇的林鳴詢問感想,這隻妖怪厚臉皮的程度,令人不由得驚嘆。
「剛剛的玩笑太過火了!我要是忍不住大叫的話怎麼辦!?」
林鳴從抽屜裡取出盒裝飲料,貌似淡然地喝著,邊用他們一人二妖才聽得見的聲量小聲說道。
因為身邊還有其他同學在,所以表面看起來他只是托著臉發呆,並沒有抬頭往孰湖看過去。
孰湖聽出林鳴言語中的惱怒,立即一手指向不遠處正與同學打鬧著的阿新。
「我就是想測試一下他會不會被我嚇到?」
「阿新?」林鳴愣了愣。
孰湖慎重地點頭。
林鳴抿起了嘴,更加不高興了。
「我與阿新認識了這麼久,他能不能看得到妖怪我會不知道嗎?你們就別瞎折騰了,我可不想因為我的關係,為阿新帶來任何麻煩。」
眼看林鳴是真的不高興了,孰湖手足無措地抓了抓頭,解釋道:「欸~~我不是在瞎折騰啦!有一次我與他擦身而過時,他對我說話了耶!」
……跟孰湖搭話!?
誰!?
阿新嗎?
怎麼可能!?
林鳴驚訝地睜大眼睛。
而沒等他追問,一直跟在孰湖身旁默默吃著麵包的酸與,先一步推翻孰湖的說法。
「你說阿新主動和你搭話,可那時候我就在你身邊,卻完全沒有聽見。」
這下子,林鳴眼中的訝異迅速被同情取代了。
「孰湖,你這傢伙居然有妄想症了啊……」
「他真的跟我說話了,我沒有說謊!」
孰湖簡直被他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。
明明他與阿新都是阿鳴的朋友,怎麼阿鳴對他們的信任度,就有這麼大的區別!?
偏偏阿鳴愈是懷疑,孰湖就愈想證實自己才是對的。
「眾人皆醉我獨醒」真的好痛苦啊──
孰湖雙眼放光地盯著不遠處,時不時把視線飄向他們這個方向的阿新。
「我一直都在試探那小子,可無論我做什麼,他總是都面不改色……對了!我還有一個大絕招──」
急於證明自己沒說謊的某妖怪突然靈光一閃,迅雷不及掩耳地閃現到阿新的面前,伸手解開皮帶。
想當初他和酸與第一次遇到阿鳴的時候,也是正脫掉褲子在擦……
「噗──咳、咳!」
察覺到孰湖的可怕意圖,林鳴頓時被飲料嗆到。
他邊咳邊衝到正打算一把脫下褲子的孰湖身邊,迅速地出手捏住對方腰間的軟肉,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扭!
「啊啊啊──」
孰湖痛苦的慘叫聲頓時響徹教室。
「阿新,我肚子痛想蹲廁所,一會兒老師過來時你幫我告訴他。」
對著顯然被他嚇得目瞪口呆地阿新拋下這句話,林鳴火速地拉著褲子半脫不脫的孰湖走出教室,說教去了。
酸與拍著翅膀默默地跟在後面。
「阿鳴他……怪怪的。」
同樣被林鳴的殺氣騰騰給嚇到的同學,目瞪口呆地看阿鳴帶著一身殺氣去上廁所。
「天曉得……也許他很急吧!」阿新聳了聳肩道。
雖然表面上他看起來跟同學一樣,都是被阿鳴突如其來的行動給嚇到,但其實和阿鳴一樣能夠看得見妖怪的他,都笑到快內傷了。
……那位妖怪先生真的太搞笑了啦!
他是怎會想到脫褲子這招啊?
不過,阿鳴大概是急瘋了吧,居然忘記他「看不見妖怪」,就算孰湖真的在他的面前全身脫光,也不會有任何反應這個「事實」。
但是,孰湖的試探真是愈演愈烈了。
這隻妖怪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!
看樣子,他不得不考慮是否要繼續隱瞞實情了。
不然,下次孰湖要是真的全裸跑到他面前,他再冷靜,也有可能會因為忍不住而穿幫。
阿新一直在默默觀察著阿鳴與妖怪們的互動,也知道孰湖是怎樣的性格……
當然,如果阿新知道這妖怪不只想脫褲子,還打算在他面前拉屎的話,他應該笑不出來了。
當初,阿新之所以選擇主動向孰湖搭話,純屬一時心血來潮,作出了那樣輕率的舉動,但是,也可當作他在潛意識裡已經不想再繼續隱瞞阿鳴,他想要向對方坦白了……
一開始知道阿鳴與他是同類時,阿新其實是非常高興的,也不是沒有想過與對方坦白。
只是,那時候阿鳴的性格遠比現在更加孤僻,對別人總有著強烈的戒心,再加上,那時候阿新認識阿鳴的時間也不長,於是,他保持著觀望的態度。
結果拖著、拖著,當他與阿鳴的關係愈來愈好,他就錯過了向對方坦白的時機。
但就這樣一直拖著不說,要是某天阿鳴發現自己一直在隱瞞著他,應該會很不高興,甚至會很生氣吧?
想到阿鳴有些傲嬌的模樣,阿新雖然覺得還滿可愛的,但別看阿鳴平常總是表現得總是很淡然,好像對什麼事情都沒有所謂,要是他真的生氣的話,是很難哄的,或許「坦白從寬」,由阿新主動告訴他,阿鳴就不會太過生氣。
趁著午休時間,阿新走到了那些妖怪們白天聚集的地方──廢置儲藏室。
他想要跟阿鳴坦白的念頭已經存在了很久。
可是,他一直提不起勇氣。
一直以來,他都在尋找一個讓對方知道真相的契機,而這次……多虧了孰湖那糾纏、煩人的程度,也許就是一個坦白的好時機。
下定了決心,阿新打開儲藏室的大門。
「是阿新!」
「真的是阿新!」
「阿新真的來了耶!」
興奮的妖怪們繞過了地上那些軟墊、靠枕,熱烈地歡迎阿新。
走在最前頭的是孰湖,酸與、白虎、狡、類、寓跟在後頭,那群與阿鳴熟悉的妖怪們,全都聚在這裡。
一陣廢宅的氣息撲面而來,讓阿新感到一陣莫名的退卻之意。
「哎啊~~放鬆、放鬆!我們就只是想與你交個朋友而已嘛!難得遇上看得見我們、又不怕我們的人類。」
孰湖笑著拍了拍阿新的肩膀。
「是說你還真見外啊!明明看得見我們,都主動與我搭話了,卻老是裝出一副看不見的樣子,害我今天還被阿鳴教訓了一頓呢!」
「所以說,這幾天你們一直糾纏著我,到底想幹什麼?」
推開自來熟撲過來的孰湖,阿新露出了一副「真是敗給你了」的表情,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現在回想起當時自己耍帥與這妖怪搭話,不由覺得他當時腦袋一定不清醒,不然怎麼會如此衝動呢?
到底當時他怎麼會認為這傢伙會心照不宣地為自己保密,然後,大家繼續河水不犯井水地生活……
什麼叫做自作自受!?
這就是了!
不過……
阿新環視了下這座他第一次進入的妖怪祕密基地,目光落在儲藏室外的陽台上。
……他們,還真是擅用陽台每一分的空間啊!
對於這群妖怪竟然能夠把那裡打造得那麼有居家感,他在心裡由衷致上十二萬分的敬佩。